畴野又灿千顷黄 周元桂 温柔恬静的孟春，总是眉飞颜绽地嫣然着春晖，与节令如数家珍地商量花事：粉红的杏花，素白的梨花，妖娆的桃花……逐一绽放，姹紫嫣红地迎风卖俏，无不赏心悦目。潜意识里，仿佛孟春就是《红楼梦》中的警幻仙子，把人间的裙钗之花经营得各有特色，塑造得层次分明——小姐、丫环、粗使女以及村野秀丽而热情洋溢的村枯。若在自然界花中找如此村姑的形象代表，应该说，非油菜花莫属。 油菜花，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娇憨亮丽，植株爽直流畅，不交叉缠绵，亭亭然向上，大大咧咧地拥抱着春光。辉映柔风丽日的呼唤，自信而执着地宣扬自己的泼辣风格和青春活力。若环绕新来城泛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灿灿然先色夺人的油菜花，正浩浩然联袂灿耀，姿意绽放；协同温柔的春风，点亮了沉寂一冬的田野，让人入目便心悸精迷。这是油菜花为感谢自己祖居的家园所表达出的勃勃然心声，从而以浪叠金涌之势拍打着新来城，旨在与城内零星散布的油氏姐妹，里应外合而联袂灿遍来安大地。 一天上午，笔者凑趣随行一位善钓叟，欲亲睹其钓技，兼赏油菜花，来到空旷而一片金黄的坝头边。坐观一刻钟后，见钓翁竿下始终寂寂然，我便移情别恋——徜徉于连畴累块的油菜地间，着意观赏起花来。俯首详观，发现油菜花的植株构设精妙，蕾朵里裹着一团神秘。绿茎呵托着黄花，挺挺袅袅，坚柔合度。花儿们都难以自抑生机到来的喜悦，似乎都在轻舞着，窃语着，相互比艳竟灿，尽显其一生中这一短暂的辉煌，从而为人们创造了实惠。不像桃杏二花，只凭颜值卖俏，留下了“桃色新闻”、“红杏出墙”之类不光彩的说法。自古油菜花就是大地金色的梦，它们依托着春风，以明快奔放的姿态，风情万种的韵味，驰骋在中国大地上，风风火火了千百年。其对人类的恩益意识越来越强，逐渐旺盛了生命力。眼前村村都披上了黄金甲之盛景，就昭示了传统的农作文化依然脉流金光。至此，不禁意惬目眩，恍感自己也成了一株油菜花，栩栩然眸灿而心金。 为兼顾观钓之趣，复坐下来再享静谧。看天空的高远、田畴的旷逸，看柳疏嫩叶、竿下鱼黠、雀鸟翻飞、陌草青黄交接；遥望非城非乡的民居群，憾观萎缩了的自然村落，悄悄然为自然景观而神怡，为乡愁弥失而怅惋。风定花闲，万籁俱寂，油菜花在难以觉察地微动着，似在窃窃商量细细开。静心倾听，有极轻微的绽放声，让人秘秘然心旌摇曳。一阵微风掠过，树枝轻摇，花儿微颤，“疑是玉人来”的《西厢记》名句，油然闪亮于脑际。麦苗绿意盎然，在明媚的春光下无声息地拔节生长。渠水流碧、畴陌一派氤氲浮绿，广袤的田野成了巨型的“金镶玉”奖牌。鸟鸣声、老人叱牛声和牛的坚实脚步声，竟成了静谧“金镶玉”的天籁陪衬。突然，从高坡处蹿出一股风，一头扎进油菜地，赶出了一阵阵花香，浓烈得让人窒息，偶过的行人，也猝然被莽撞的野风强赠了幽香。 记忆中，县北境山区的油菜花，长势更加磅礴姿肆，常常是从山脚下一直铺到山顶，层层叠叠的油菜地，被剪裁得千姿百态，巍蔚然大观。那些散落在房前屋后，塘边路旁的油菜花也都长得有模有样；峦坡上的油菜花，瀑布似的飞泻而下，顺着地势蜿蜒延伸、环扣，使参差栉比的农舍掩映在金色的花海中。若登高以观，则如同金色的地毯上面绣着连绵的丘峦、潺湲的溪流、葱绿的麦畴、姹紫嫣红的繁花和错落有致的房舍。民居四周，时有蜜蜂浅吟低唱，人在家中便坐享花香。山村三月的特色景观，就是金灿灿、绿油油、静悄悄，春晖映出了生机无限。使人陶陶然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而留连忘返。 古人赏花，言必称桃梨杏、兰菊梅，总认为油菜花土俗不宜登大雅之堂。自古油菜花是没有人戴的，有道是“半亩只邀名士赏，一生不上美人头”。写过《浮生六记》的沈三白与他的芸娘，却都别具情趣爱观赏油菜花，“是时风和日丽，遍地黄金，青衫红袖，越阡度陌，蜂蝶乱飞，令人不饮自醉。”还有一位叫刘宗霈的古人，更是以《七律·看菜花》正经八百地“明媒正取”了油菜花：“乍逢红雨点回塘，又见平畦千顷黄。色比散金无异种，香连绣壤不分疆。”作者把油菜花的色、态、长势、实惠及对其喜爱之胸臆，尽情直抒了出来。刘、沈二人不只重颜值的赏花情趣，值得点赞也！
油菜花易生易长，给一点颜色就开染坊。它不哗众取宠却知恩图报——旨在使人们舌尖上流油，别无他求。它随遇而安，半亩三分薄地便可做床栖息，瞅准适时的春机，便有滋有味地疯长。献色献财，死而后已。油菜花毕其一生只有很短暂的辉煌，而它却活得心安理得、心满意足。这是因为它对节令的运转规律和滋润，始终抱有坚定美好的信念。人的一生，当以油菜花自况，当我们被岁月的浪涛，翻覆得晕头转向时，只要恒持美好的人生信念，凡常的人，都可适已相宜地做出个人的特色奉献。那怕光暗灿瞬，同样是活得精彩、活得豁达、活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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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