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

周元桂

   人们察人观物，会因角度不同而有各自的观感，而且往往迥然不同。苏东坡诗云：“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通常人容易站在自己角度看人视事，在人际交往中，容易对别人产生偏见，不知其“庐山真面目”。只有换位思考对方和自己，才有自知之明，才能大度读人、客观行事。 比如，有的人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主动把伞借给你，而下雨的时候，他却打伞悄悄走了。你千万别埋怨他，因为伞是人家的，借给你是人情，不借是本份；有的人在有求于你时，颜灿语热，围着你团团转，当用不着你的时候，他却躲得远远的。对此，你应推己及人，想想他奋斗得也不容易，是被尘俗所迫的结果，这在当今社会很常见，可以理解。即使有人阴暗地妒嫉你，只要不是恶意攻击，甚至投井下石，也要全方位地看他，就会认为情有可原。

    读书，也因读者的兴趣视角不同而各有感受乾坤。例如读《红楼梦》，青年人往往从情爱角度专注于宝黛爱情之亲密无间、爱恋厮磨、缱绻缠绵的情节。史学家则喜欢从习文究史的角度专注于贵族家庭的兴衰规律及其与历史背景之关联。作家则会潜心从拜赏角度，对名著的文学脉络、情境构设、语言特点、写作技巧、人物性情刻化等侧重关注。诗词爱好者则喜欢对书中涉及的诗词专题透视，并联系人物的性格和身份，着重究析欣赏。还有人专门从《红楼梦》中的中医方剂配伍进行析究，且照方抓药治病，果然药到病除。

   通情达理的人，都是懂得多角度察人观物，有自知之明的人。《邹忌讽齐王纳谏》故事说：邹忌身材高大英俊，一次他分别问其妻、妾和家中来客道：“我与城北徐公哪个美？”被问的三个人都说他比徐公美。次日，徐公来拜访邹忌，相比之下，邹忌自感没有徐公美，他还对着镜子审视自己，更觉得自己远没有徐公美。于是邹忌恍悟道：妻说我美，是因为她爱我，乃情人眼里出西施之故。妾说我美，是因为她惧怕我。而来客说我美，是因为他有求于我。邹忌能做到多角度换位思考，而且反角度（照镜）视已，得出客观的结论，这就是难能可贵的自知之明。

    有趣的是，母爱往往只有一个投视角度，其视野里只有“疼爱”二字。日本著名演员高仓健在一篇回忆母亲的文章里有这样一段话：母亲一部不落地看了我所有的电影，却从来没有夸赞之言。她在给我的一封信里提到看过我演的电影时写道：“你在雪地里翻滚，真是让我心疼。”当她看我手拿大刀背上刺青的武侠片海报时说：“这孩子，脚上又生冻疮了。”世界上只有母亲一个人注意到了我脚上贴的那块小小的肉色创可贴……世界上的母亲都相似，她们看到的不是孩子身上的成绩和光环，而是最切身的苦和疼。高仓健这段话说明了，母亲观察自己孩子只侧重一个角度——除了疼爱还是疼爱！

    同样是亲情关爱，父亲的视角则从大处着眼，所放射出的爱，与母爱的厚度等同，只是刚柔殊异。我曾遇到这样一件事：一个读初二的男孩，一天逃课到一家菜园内偷摘杮子吃，遭到园子主人的呵斥，惊吓得掉下树来，崴了脚踝。他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家门前，不敢进屋。孩子母亲见到了，十分心疼地大呼：“脚伤得厉害吗？快别动，我背你到床上躺下，再用药敷。”一旁的父亲则面带愠色，责备孩子道：“你逃课破坏校纪，耽误学习，已经错上加错，还干这种不光彩的事。让人看不起，骂你没有家教。”如此严厉以责，乃父亲教育孩子的常用语气，也乃“家教”之训，其实质是严父之大爱。母爱和父爱的热度和硬度都不同——前者温、后者烫，前者柔、后者刚，都有必要。家庭对孩子的教育就应当这样刚柔并济，相辅相成。

    由此可知，视角比距离重要得多——远距离看人视物，只是不清晰，而偏角度看人度己，却会迥然失真。故而，视人要多角度，呈己，要给人以立体感。如此方能使彼此双方互不设防，情怀相通，肝胆相照。彼此的心则会因之而博大、而柔顺、而激情洋溢、而馨香弥漫。

    视角的选取，关系到个人禀性定位——达观还是偏激，低调还是孤芳；关系到人生旅途是否顺畅。明乎此，益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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