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无声胜有声 来安三中 周元桂 妻病故已20周年了.铭心刻骨的印象,20年也宛然如昨。尤其是在妻被确诊为癌症晚期之后,揪心的事更是历历敏在,一直横梗于脑际,冰凝于心头。 妻是出了名的善良、诚厚、热情、有爱心的女人。她与人交往总是开诚以待,热情勃勃。在家里,两个儿子和我就是她精力的全部内容。在那火辣辣的年代里——1963年我离开大学校门走进中学校门,一心扑在教书育人上。因为那是“干革命”,我殚精竭虑地忘我工作,家务琐事都落在妻的肩上。她也是教师,终日忙不胜忙,而她却无厌无悔。直到两个儿子都上了大学,她才稍稍歇口气。1990年大儿子毕业进入政府机关工作,小儿子考进中科院读硕研,家况刚稍有好转。偏偏在此时妻罹患了恶症(专家断言她只有三个月的存活期)。天大的不幸,竞来得迅雷不及掩耳,可谓灭顶之灾。我五内俱焚,精神近乎崩溃,。我是个表面严肃而内心脆弱的人,嘴上从未对妻说过一声“爱”,而内心却扎扎实实地爱着她。总是想待孩子都成家立业后,一定与她夫唱妇随地玩玩乐乐,岂料上帝却不给这种机会。其时,我最想做的是两件事:一是抱抱她、背背她(因为怕失去她);二是偷着哭(因为我们没有向她讲其病之性恶)。 妻的病发现在暑假期间,大人小孩都休假在家,她竞不肯外出治病,因为她最看重这小家庭的天伦之乐。在我的强迫之下,她才选择了去省城就医,并暂住在中国科技大学小儿子的宿舍内(这对她是一种慰藉)。治病之痛楚使妻日渐虚衰,后景残酷之惧惮在我心中日益梗聚。一天,我想泄泪放松一下。旁晚,我把妻安顿睡下之后便和小儿子到科大校园一僻静之处,刚坐下我便涕泪滂沱,放声恸哭。儿子从背后搂着我的腰也放声痛哭。此哭,既痛苦又痛快。下半夜当我们往回走时,竞吃惊地发现妻站在路边。原来,她根本没有睡,出来找我们找到现在。其原因是她见外面刮风了(风较小),怕我们睡沉了会着凉。看她那虚弱而疲惫的形态,我怨怜交织。 一天下午,我带她去包河公园游玩。正赶上包河涨水,水泥桥没于水下近尺深,怕妻受凉,趁机背她过河。我故意慢慢蹚水,以图多背她一会。两个小时内,我找借口来回背她三趟,仍意犹未足。心里总在想:“以后就背不着你了!”她很开心,我却颜悦心苦。走在街上,我为她买件上衣,正要付钱时,她死活不让买。转悠一个多小时,她只买了两个小头发夹。我哭笑不得。我的凉鞋坏了,修鞋师傅在为我整修时,连续断两根机针,妻脱口言道:“看来我的病好不了!”我安慰她说:“不要迷信,这与你的病风马牛不相及!”她苦笑以对。其实我心里也毛森森的,就怕失去她。 一天晚上,我正在旅社房间内写日记,突然妻惊恐匆匆地推门而入,倚偎在我身边坐下,悸悸然说:“旁晚时,我同病室那位甘大姐突然病危,抢救无效死了。”说罢,便搂着我连声说“怕!”显然,她的怕既有胆小之怕,更有亡命之怕。她要我把她搂紧些,肢体语言告诉我,她怕像病友那样永远离去。我宽慰她说:“你的病与她有本质区别,怕什么?”其实,我比妻更怕。只是为又得到一次呵护妻的机会而暂时欣慰而已,一会,妻安祥地睡去,而我却难能入睡,心如刀割。我那不争气的泪水,湿透了妻的衣衫。受“怕永远失去她”的心理驱使,我悄悄地拔下她的两根头发以作纪念(至今还在)。 在我一位在上海工作的学生精心安排下,八月底我带妻去上海寻求回天之术。坐的是从肥到沪的慢车,她很虚弱,一路上都是枕靠在我的身上,我身上被热出大片痱疹,我却因为能如此呵护照料她而心安理得。在沪仅一周时间便被沪医劝回本地治疗(已病入膏盲)。由于我们父子三人的全程陪护和科学照料,妻的心情较好,精神力量支撑她存活了大半年时间。 妻是1992年正月十五日晚上与我们永别的。她走了,带走了小家庭的特有温馨,带走了母爱,带走了她那小鸟依人的身影,而却没有带走我的泪水。所以我没有将妻的骨灰立即送回老家的家族墓地,而是暂厝在县南门一坟岗上,是为了方便我常去洒泪话凄凉,以寄托哀思。失妻之痛,使我形单躯弱,病魔开始纠缠我——我的食道、胃子、心脏相继出了毛病,并日趋频重。但每去妻坟前挥泪哀伤之后,症状便能缓解。一段时间,临坟之哭,几为灵药。 1999年,小儿子将要赴美国攻读博士学位,我考虑趁他还未走,将他妈的骨灰移回老家墓地。迁坟那天,大儿子安排具体事宜,小儿子捧着骨灰盒,儿媳和五岁的小孙子拿着鲜花以及一些祭品,我写悼词。新坟竣立后,全家人肃穆相向,我读悼词以告慰亡灵。料想妻在天国应是有知的。墓虽远了,但我对妻的思念丝毫未减。我的心仍要向她呼唤,“魂兮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