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愁而来，带醉而去 ——浅说醉翁之醉

正德

负愁而来，带醉而去
                                 ——浅说醉翁之醉
                           文  长山正德/李德新
   欧阳修因参与“庆历新政”遭陷，庆历五年（公元1045）八月，被贬知滁州（即安徽滁县）。
       欧阳修是在宋代文学史上最早开创一代文风的文坛领袖，一生著作颇丰，仅在滁州三年间，就留下了包括《醉翁亭记》、《丰乐亭记》、《菱溪石记》等51篇记文简表等文案著作和大量的诗篇，据刘德清、顾宝林、欧阳明亮《欧阳修诗编年笺注》【中华书局2012年版】统计，欧阳修在庆历五年八月至庆历八年二月，共创作的诗作有64首，分别是：（1）庆历五年（5首）《自河北贬滁州初入汴河闻雁》、《石篆诗》、《鹭鸶》、《永阳大雪》、《走笔答原甫提刑学士》（2）庆历六年（33首）《游琅琊山》、《送京西提刑赵学士》、《寄大名程资政琳》、《春寒效李长吉体》、《幽谷泉》、《书王元之画像侧》、《春日独居》、《啼鸟》、《寄题宜城县射亭》、《琅琊山六题》（归云洞、琅琊谿、石屏路、班春亭、庶子泉、慧觉方丈）、《送章生东归》、《会峰亭》、《晚步绿阴园遂登凝翠亭》、《读徂徕集》、《大热二首》、《百子坑赛龙》、《憎蚊》、《送孙秀才》、《新霜二首》、《秋晚凝翠亭》、《题滁州醉翁亭》、《赠学者》、《幽谷晚饮》、《菱溪大石》、《沧浪亭》、《送荥阳魏主簿》（3）庆历七年（24首）《谢判官幽谷种花》、《幽谷种花洗山》、《画眉鸟》、《田家》、《丰乐亭小饮》、《丰乐亭游春三首》、《四月九日幽谷见绯桃盛开》、《重读徂徕集》、《秋怀二首寄圣俞》、《怀嵩楼新开南轩与郡僚小饮》、《拒霜花》、《希真堂东手种菊花十月始开》、《拜赦》、《怀嵩楼晚饮示徐无党无逸》、《送张生》、《汝瘿答仲仪》、《宝剑》、《赠无为军李道士二首》、《弹琴效贾岛体》、《酬学诗僧惟晤》（4）庆历八年（2首）《初春》、《别滁》等。
       庆历五年八月，欧阳修离开了西京南下，写下了《自河北贬滁州初入汴河闻雁》一诗：“阳城淀里新来雁，趁伴南飞逐越船。野岸柳黄霜正白，五更惊破客愁眠。”诗中明显带有不尽的愁情，背负沉重。
       欧阳修自幼丧父，其母“画荻教子”，十岁“为诗赋，下笔如成人”(明 范景文著《文忠集》·附录一·欧阳修年谱)，十七岁，应举随州受挫。二十岁，自随州荐名礼部，次年春试礼部，不中。二十二岁，欧阳修携文拜谒胥偃学士于汉阳，“胥公大奇之，留置门下”，并把女儿许配给他。还带他到京师试国子监为第一，补广文馆生。后赴国学解试，又第一。二十四岁试礼部，得到翰林学士晏殊知贡举，为第一。三月，御试崇政殿，欧阳修得中甲科第十四名，从此走上了仕途。二十五岁时，欧阳修迎娶了妻子胥氏。然不久胥氏因难产去世，留下了还未满月的儿子，这一年，欧阳修仅二十七岁。二十八岁，欧阳修再娶谏议大夫杨大雅的女儿为妻，也就是《生查子·元夕》“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女主人公，不幸的是杨氏不久也离世而去，这给欧阳修情感上无疑是沉重的打击。更是雪上加霜的是，欧阳修因仗义执言，得罪了权势，被贬降为峡州夷陵县令。
       后来欧阳修又娶了第三任妻子——许昌薛简肃公薛奎的女儿薛氏。但是不久，胥氏所生的儿子却夭折了。因为欧阳修政绩突出，文采出众，道德博闻，辗转又回到朝中，并担任龙图阁直学士等要职，在此期间他和薛氏的第一个儿子“发”也出生了，本以为总今后会风平浪静地好好过日子，却难料因文人骨气不改，再次卷入朝政漩涡，即“庆历新政”之争，最终遭到奸人所害，“新政”失败，自己被贬滁州。
       欧阳修背负着沉重的家国忧愁来到了滁州，那一年冬天，雪下得很大，或许这是来年粮食丰收的预兆吧，而这时他和薛氏的第二个儿子“奕”也出生了，欧阳修欣然写下了《永阳大雪》的诗篇，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果然，滁州美丽的山山水水和淳朴的民风没让他失望，他的那些雄才抱负在此也得以施展，乐山乐水、宽简施政、亲民爱民，与民同乐，这才是他理想的现实社会，他陶醉了，醉在了滁州这些山山水水之间里。来滁州的第二年，四十岁的他便自号醉翁，一篇千古文章《醉翁亭记》蜚声天下，传诵至今。而“醉翁”和这一个“醉”字始终是这一伟篇的灵魂。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滁州期间欧阳修的64首诗中，有“饮、宴、酒、醉”的竟多达23首，为什么欧阳修那么醉意于这个“醉”字，我想这都是和欧公寄情于山水花鸟，沉醉于其间，为抒发自我的那种超脱世俗、追求自由的人生感受和渴望分不开的，正如他所写的《画眉鸟》那样：“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除此之外，欧公还醉情于民，他的《寄题宜城县射亭》：“作邑三年事事勤，宜城风物自君新。已能为政留遗爱，何必栽花遗後人。蔼若芝兰芳可袭，温如金玉粹而纯。友朋欣慕自如此，何况斯民父母亲。”更是他自己勤政爱民的真实写照。
       欧公两读《徂徕集》，在他的《读徂徕集》、《再读徂徕集》中，更是可以看到他醉心于诗文革新，开创新风气的一代文宗的胸襟。
       欧阳修的醉心、醉情、醉意，不是“离骚独醉愁独醒”（欧阳修《啼鸟》）的那种沉醉伤悲，倒是一种积极向上的“醉乐”，而且是欧公要努力去实现的那种与友、与民、与山水花鸟同醉同乐的高尚精神追求的境界。这在欧公的诗里是随处可见的。
   乐于醉，醉于乐，醉翁之醉不是那种浅薄的世俗常醉，醉翁之醉是一种豁达的人生态度，是透出文人骨子里的豪气，是融于山水之间的诗人梦想，是充满忧患意识的家国情怀。
       如果说晚年欧公自号“六一居士”（欧阳修《六一居士自传》：“......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一种最终的释然彻悟，那么，欧公来滁自号“醉翁”便是一种方始的开悟，继而他便沉醉在开悟的妙境之中，乐于其醉，醉于其乐。
   转眼到了庆历八年正月，这时欧阳修的第三个儿子“棐”也已出生，朝廷下旨命欧公徙知扬州，而此时似乎还沉醉在滁州林壑尤美的山水之间，沉醉在与民同乐的醉翁亭前。他在《别滁》诗中写道：“花光浓烂柳轻明，酌酒花前送我行。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离声。”这里，人们再也看不到他初来滁州的“五更惊破”的“客愁”，看到的只是“如常”的“日醉”。
       负愁而来，带醉而去。醉翁之醉，醉留千秋。愿醉翁之醉，醉满滁州，醉满八皖，醉满中华，醉满世界！
                   2023年10月6日于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