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声声话罗岭 二○○九年十月底,我曾接省局系统协会通知,赴安庆市参加系统内组织的笔会。感谢东道主安庆方面的盛情,在一天笔会活动结束后,特意安排我们来自不同地区的与会者,参观已故我省著名黄梅戏表演艺术家严凤英的故居,因而也就留给了我一段难忘的记忆。 其实,那天去参加笔会时,车一进怀宁县境后,我的耳畔就时不时地响起黄梅小调来,车越接近安庆市区,这种黄梅调声就愈加的鲜亮强烈起来。进入市区后,黄梅调就俨然是雪天里的梅花---一枝独秀了。街道两边的商店里播放的是黄梅戏,街上行人哼唱的是黄梅调,巧的是,打的时不仅的姐的车上播放黄梅戏,其手机的铃声也被设置为黄梅调。耳之所闻到处都是黄梅声,听的人身上痒痒的,心里软软的,有火你都没处发。 我对黄梅戏的了解来自于父母,七六年文革已进尾声,但那时私人家的娱乐也只是听听收音机,样板戏已经将我们的耳膜差不多磨出了厚厚的老茧,那时无论大人小孩,谁都能闭上眼睛来上几段,而且保证象模象样不走腔调。一天收音机里突然播放了一段我们从未听过的音乐,惊喜的母亲停止了做饭,父亲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大张着嘴,好半天忽然异口同声地惊呼道:“黄梅戏!”接着便跟着哼唱起来,直到戏曲节目结束,父母意犹未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从那时起,在父母的不断回忆吟唱声中,我知道了黄梅戏,知道了黄梅戏是我们安徽省的省戏,知道了演唱者严凤英,知道了王少舫,知道了由他们俩主演的黄梅戏《天仙配》,知道了那首脍炙人口,人人喜爱的《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唱段,也知道了严凤英在文革中不堪屈辱,被迫害至死的悲惨结局。叹惜之情由此而生。同时我也知道了父母都是喝着巢湖水,哼着黄梅戏长大的,尤其是母亲,年幼时和小姊妹们结伴外出挖野菜,最爱唱的就是黄梅调《打猪草》,因而他们对黄梅戏格外地亲切,只是碍于文革期间的政治禁锢,从未敢在任何场合有丝毫的外露。 随着文革的结束,政治气候的进一步解冻,我买到了黄梅戏《天仙配》和《女驸马》两盒磁带。那段日子,我那小录放机累得几乎隔不了两天就要清洗一下磁头。再后来家里有了电视机,尽管是黑白的,那也无所谓,它让我由声到形,由抽象到具象,真真切切地领略到了大师的风彩。每看一遍《天仙配》,都让我从心灵深处得到一次震憾,尤其是经历过文革劫难后的人们,多么向往安定祥和的生活啊!“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多好的唱词!多好的意愿啊!茅舍竹林,山花烂漫,铸剑为犁,男耕女织,这不就是爱好和平的人们所向往的,追求的,田园牧歌般的幸福甜美生活么? 再后来,我又进一步知道了这个发源于湖北省黄梅县,当初也仅流行于安徽省安庆、怀宁、桐城一带的民间小调,虽经艺人们不停地传唱,也是小剧种,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是在严凤英等一代人的不懈努力坚持下,它才由小变大,走出乡野,走向城市,走到中央,走上国际大舞台,为海内外所知。严凤英本人也多次受到毛主席,周总理等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上海电影制片厂以她为主演先后拍摄了《天仙配》、《女驸马》和《牛郎与织女》三部电影戏剧片,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文化财富。 车出宜城(安庆别称),在去严凤英罗岭家的路上,崇敬之情已使我迷失了方向,想象中的罗岭应该是一座清秀的小山,在青山的脚下,有几间参差错落的茅草农舍,有小桥,有流水,有竹林,有桃花,若无此山灵地气,何以能孕育出这样的一代大师呢?然而当车真正到达罗岭后,让我失望了,我并没有看到什么象样的“山水”和奇树异卉。罗岭就是千百万普通中国农村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村落,它位于安徽省安庆市的正北方,处在安庆市与桐城市(县)的正中间,今属桐城市。就是这个普通的村落,却孕育出一位在我看来,目前尚无人能超越的黄梅戏艺术大师。 严凤英的故居就在罗岭村子边上,一条窄窄的“村村通”水泥路可使车直接停靠到门前。故居是典型的江南四合院,不过显得比较小,严格意义上讲,就是前三间,后三间,两边用围墙砌成,连厢房都没有。前后房也只有四五步之遥,因此院内的天井显的极狭窄,一九三○年严凤英就出生在这个小山村的这所小院里。现在故居门楣上有刘海粟大师题写的“严凤英”三个镏金大字,进入大门,迎面便是严凤英的半身镏金塑像,在塑像的后屏风上红底金字书写着毛泽东主席的语录:“严凤英是个出色的演员,她演的七仙女成了全国人人皆知的故事”,这是对严凤英同志的极大肯定和安慰。东西耳房的墙壁上全是严凤英生前的剧照和生活照片。其中左侧墙壁上有一张是严凤英同师傅的合影照,引起我的驻足观注,师傅老了,但精神矍铄,一身皂色,安祥端坐于前,似乎很享受。严凤英则身体微微前倾立于师傅之后,带着敬意,带着微笑。中国人的衣锦荣归和尊师礼节,在这时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示。我想,此时此刻的严凤英应该是名满江淮,蜚声海外的大艺术家了,而师傅可能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乡下卖艺人,但师傅就是师傅,师傅当年课徒传艺,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并非就能料到他带的徒弟当中,那个黄毛丫头小鸿六(严凤英的艺名)将来能成为红了半边天的“角”。然而,现在师傅虽早已斯人已去,却成了“师因徒荣”,留影于壁上,引无数后来人前往瞻仰。 右侧墙壁上还有一处约八开纸大小的文字图片,是严凤英的自叙诗,诗中讲述了她解放前几岁丧母,几岁学艺,几岁离开罗岭家乡,在外飘泊卖艺的心酸苦难人生经历。苦于当时身边没带纸笔,未能全文录下,甚是后悔。听故居的代管者,也是严凤英的堂弟介绍,严凤英是在十四岁那年只身离开家乡,直到蜚声剧坛后的一九六四才回故乡罗岭一次外,至一九六八年在合肥含冤去世,再也没有回过故乡。在堂弟的讲述中,我们还知道了在那个黑白颠倒的年代,因严凤英而使他们一门就有5人受牵连被迫害致死,其中就包括堂弟的父亲。由此不禁使我要发问:严凤英一个视艺术如生命,穷毕生追求黄梅戏的弱女子何罪之有,遭此劫难?!其亲朋故旧,只不过血缘关系连带着的乡下农民,招谁惹谁了,横遭不幸?!其堂弟那似怨似怒又似怜地向我们诉说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看完图片,穿过耳房的后门,走过不长的围墙,便是后三间正房。屋内也是四壁空空,几件老式桌椅,放在正中的堂屋里,已是尘满面颜如霜,无时不在告诉着参观者,此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间烟火气息了。一个小巧的老式油灯木架孤独地贴在墙壁上,或许是严凤英母亲当年夜间纺纱垛油灯用的吧,游客们对它的具体作用已经茫然无知了。左侧卧室里似乎有一点生气,那是因为有一张老式木板空床,据介绍严凤英就是出生在这张板床上。床上有一顶罗纱帐,帐内的一根竹杆上吊挂着六七件淡青紫色碎花素雅的平布小褂,介绍人说那是严凤英生前穿过的衣物,从颜色和样式看,现在的人对它可能不屑一顾,不过在那个黑、白、灰一统天下的年代,这已经属大大超前位的了,除此之外,故居别无旁物,显得有点空旷寂寞。 在回城的路上,我对严凤英故居那满墙的名人墨宝,和已经退色的众多珍贵照片,因疏于保管而霉点斑斑,感到可惜;对故居屋内的陈设如此简陋,简陋到几乎只是一处空房子,寒气袭身;更对当地人守着这样好的非物质文化资源,却不会想着去如何开发,暗生惋惜。 回到宾馆,打开电视,安庆电视台正在直播安徽省第五届黄梅戏艺术节开幕式,唐国强、尚长荣、周涛、黄新德、韩再芬、瞿贤和等等名家名嘴,从四面八方汇聚宜城,原定室内的开幕式晚会,不得不改在露天广场举行,就此仍然一票难求,我们进不了场内。而那晚的主打节目就是那一曲曲的黄梅戏,自然少不了《天仙配》、《女驸马》中的名段。望着映红夜幕的灯光,安庆的那一晚注定是不夜城了! 看着窗外霓虹闪烁,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的罗岭又会如何?假如严凤英天上有知的话,她应该回去,回到故乡,回到罗岭,回到她那温馨、寂静、空旷的小院内,我想她也一定会轻舒水袖,慢舞碎步,低吟浅唱她那首不知要陶醉多少代人的“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因为这个神(七仙女)人(董永)共同祈盼的,也是严凤英大师生前孜孜以求的,更是广大爱好和平生活的劳动人民所向往的,美好、安祥、和谐的现实生活,在党的改革的春风吹拂下,正在逐步实现! 愿黄梅之声世代传承,永远飘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