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性 的 盛 夏

周元桂

任 性 的 盛 夏
周 元 桂
盛夏，乃夏季最热（“暑热”）的时段，大暑小暑上蒸下煮，物曝人苦。苦者，辛劳苦涩是也，故又称“苦夏”。提起苦夏，我便立即想到农民顶烈日锄地时，似乎离太阳近了许多，汗抱成团匆匆地冒出来，擦汗的毛巾不时整出汗水来，此即苦夏任性炎热而挥汗如雨的特写镜头。
盛夏时段，太阳处于亢奋状态，每天早早起身蹿到半空，一副暴戾恣睢的架式，炫耀着白花花的天光，使大地进入了“烧烤”模式。滚烫的气浪与室内空调排出的热风不分伯仲。即使是清晨，打开门窗，热气就急不可耐地扑进来，撞得你暑头热脸。每次出门如同一脚踏进火焰山，暑气好像在冒气泡将要沸腾似的。尤其在被群楼包裹着的城内，风扇劳而无功成了“作秀”的聋子耳朵，空调又善于暗器伤人，人们感到苦夏酷热得难耐、难熬。可偏偏此际白天的时间被天公任性地加长加宽——头尾多出一大截作为赠品派发给每个人。在户外劳作的人，汗水在他们的衣服上画出了灰色的盐质图标。稻田里的水不客气地烫脚烫手，望着那正在热汤里抽长的稻禾，仿佛它们将直接长出熟饭来，可见盛夏任性之热，令人防不胜防。加上“盛夏”总爱联袂“秋老虎”而将“盛”字拉长，让人临之悚然而又无奈。
难怪自古人们就偏爱春、秋，这不仅因为春有华，秋有实，更因为春秋二季气候宜人、养人、惬人。故而古人谈节令，言必称春秋，竟以“春秋”表示年岁，甚至用“春秋”来命名一个璀璨的历史时期——我国东周前半期，即被史家称为“春秋”时期。古往今来，春和秋最为诗人们所常吟，诸如春花秋月、春华秋实、春光明媚、秋水宜人之类的感抒词章。“冬”虽输在“冷”字上，但因它有冬藏、冬休、冬享之优势，也为文人们所称道。惟有“夏”（尤其盛夏），缺少民爱和诗爱——古人写炎夏的诗文很少，偶有笔触，其言旨大多是“汗滴禾下土”般的泡在苦涩的汗水里，吟出“赤热炎炎似火烧……农民心内如汤煮”之类描述不堪炎夏之苦的诗章。
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任性”（如今词义有所变异）虽指自信、果敢、明快，但也隐含专横、霸气之贬义。由此我们联想到楚霸王项羽，他因任性、专横、刚愎自用而输给了刘邦，为后世惜而贬之。但他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轰轰烈烈抗争之壮举，在摧毁秦二世的朽暴统治，催生强盛的大汉帝国和推动历史前进等方面，有着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同样，盛夏虽然酷热难耐，而且侍强任性，不宜养生，但它为农作物生长做出了高速度、高效率之高能量贡献。盛夏雷厉风行的气场，豪迈在山川原野、稼禾草木上，尽情地挥毫泼墨，深深浅浅，层层叠叠、郁郁葱葱地滚动着化不开的绿，并辅之以精彩纷呈的声光野韵之动静景观：晴空里，低回着鸟语、蛙鼓、虫鸣、蜂吟等天籁之音，舞动着一幅幅翡翠般的飘带，使林壑增幽、峰峦添秀，为大自然增能催熟，“施肥”赢丰；使物尽天责、山河壮丽，灿灿然与时势交辉得生机无限：
幽旷的田野，守着绿，顶着热，静听着山川、稼禾、草木为夏季的任性而交响的最强音。林带上的淡淡绿烟被暑气熏蒸成了一堵黛色的长墙；以荷花为代表的一众夏花，豪绽怒放，不带一丝矫柔造价。荷之雅洁灵动乃盛夏的禅意仙容，赏荷乃情趣升华之快事。丝瓜秧摸爬提速，转瞬便汪洋恣肆地疯长，很快就织成一顶顶密不透风的绿色天棚。骄阳下的稼禾在炎夏的氤氲气息里，转眼便长得如成禾般的有模有样；草木由丛丛簇簇，至枝枝蔓蔓，至葳蕤蔚莽；棉苗、玉米及匍匐的瓜秧等都得理不让人地比赛着长；那些长得小鼻小眼的野花，通常不被人们注意，但它们在盛夏时节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心高气盛，不经意间一回首，发现它们竟然都花姿招展，神气十足，好像谁说了一个笑话把它们逗得眉开眼笑；盛夏的蝉无比亢奋，激动得鸣声颤抖，似金属薄片震颤一般。它们悠闲得意时，还会振翅模拟出流水潺潺声，从树丛往外倾泻，奔流在灼热的晴空里，知音者听得心神旷淡宁谧，无心者则听出热浪在咝咝冒烟。
盛夏的雨，虽是希客，但很有个性，它从不需约定，而是即兴突来，尽情发挥，恣意泼洒——急促、粗放、滂沱、酣畅。雨点猛烈敲击着窗户，呼唤着，珠落玉盘般悦耳，让人痛快淋漓，如听跳跃流动的天籁之音。
值得一提的是，炎夏时的乡村乘凉快事——人们大多爱与树荫、凉棚、竹床、凉席携手同做暑天美梦，演义风凉惬意人生。白天，蜻蜓在四周巡逻，低低飞行，殷勤相绕；蝴蝶成了温情的“保安”，不时做出亲昵姿态助你恬入梦乡，任槐树花嬉皮笑脸地落在身上。狗在不远处半眯着眼，五体投地得无比安适。夜间乘凉，则由闲聊和讲故事导入梦乡。如此画面，乃盛夏爱心别具的温情面孔，亦乃人们最难忘的乡愁乐事。
四季，节令的起承转合之转换规律，各自有其承上启下之势在必然。盛夏之“任性”，乃尽职尽责之为，只是个性鲜明，情笃意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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