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柿子

莲花塘的水

                                                                                                  寂寞的柿子            

    “秋天，柿子树上的柿子红了，就像挂着一盏盏红灯笼。”上完一课后，书上出了一个写比喻句的练习。一个小女孩脱口说出了这个句子，她梳着一条麻花辫，有一嘴细米牙。


    这个比喻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


    在故乡，有一座院子，黑砖砌成的高高的墙头，暗红油漆古旧的大门，似乎那是一段沉默的谜，时间在里面无声地流逝抑或静止。我背着书包经过时，总要仰起脸飞快地看一下那高墙以及高过墙头的枝丫像扇子一样打开的树，然后加快脚步走我的路，去上学。学校就在村口的破庙里，前面有棵大槐树。很多时候院子都是静默的，那门似乎从不曾打开过。大人不止一次地告诫我：那院子和屋子阴气重，我再淘气也不许到近前玩。


    于是，我总有点恐惧，经过时总是把心拎着。但院门外一块比较开阔的平地，始终很干净，像是一直有人在打扫，有时树的阴凉铺下来，有时凋谢的花儿和枯萎的叶儿飘下来 ，有时一两声细碎的鸟啼洒下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寂寞的味道。


    但渐渐的，我发现有黄的和红的东西从树叶里跳出来，把枝子坠得有点弯了，黄的是杏子，麦收时黄，红的是柿子，秋白时红，我认出它们是杏树和柿树。


    后来我又仿佛听到院子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妇女和小姑娘在说话，有时是浅浅的笑声，有时是轻轻的歌唱声，时间都不长，一会儿就停止了，也有时止而复起，起而又消。


    那里有人！问大人，大人不说话，叹口气，仍然告诫我不许去那儿疯。


    那时我一心只想着玩，上树掏鸟窝下水逮泥鳅，在家里撵得鸡飞狗跳，在学校吆五喝六欺负弱小的男生捉弄胆小的女生，没一刻安生，大人心烦老师头疼，除了体育课外，其余功课自然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


    奇怪的是有一个跟我同桌叫倩倩的女生，她的功课几乎都是满分，连让我使出吃奶劲儿也无法想明白的比如“鸡兔同笼”那样的问题她都能解得清清楚楚。老师常常把我俩放在一起比较。有一次，“唉---”老师拖着长音，看看她又瞅瞅我，“狗蛋啊狗蛋，你下课是条龙，上课是条虫，疯起来是英雄，学起来是狗熊。要是倩倩把聪明给你百分之五你考试也能及格啊！唉——”她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气）”地长叹了一声。我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说出“百分之五”这个数量的。30年后的今天，当我站在讲台上给我的学生上课时，我仍然弄不明白这个结果有什么依据。也许是当年的我的确太过于驽钝和淘气而让老师深深失望了吧！


    谁知从此便常有被我欺负的同学在我又一次要欺负他们时学着老师的腔调，先是惟妙惟肖地长叹“唉---”，接着晃了晃脑袋，看看她又瞅瞅我， “狗蛋啊狗蛋。。。。。。”于是我立马作丧家犬状偃旗息鼓。而倩倩呢，只是微微一笑，露出了浅浅的酒窝。她梳着一条麻花辫，有一嘴细米牙。


    这真是伤自尊的事。我发誓，我一定要把面子挣回来 ，我要学给老师看，给同学看，給倩倩看。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上课能坐住了，好像开窍了，功课也一点一点能听进去了。这也多亏了倩倩的帮助，我很感激她。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夏天过去了，秋天又来了。有一天上学，我忽然看到那座院子的大门开了一道缝，倩倩从里面走出来，她摆摆手，一个女人的脸在门上闪了一下，门便关上了。那张脸，苍白，精致，透着寂寞。我追上倩倩：原来你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啊！倩倩点了点头。


    后来我从大人的嘴里知道，倩倩的爸爸犯了什么错误蹲劳改了，她妈妈带着她下放到老家。她妈妈是我们村子里的，那房子是倩倩外公留下的，被队里没收了。乡亲们可怜这孤儿寡母的，让娘儿俩暂时住进原来的家里，却也没有人敢接近她们。


    以后，我跟倩倩熟了，终于有机会进到深墙大院里。真是气派和敞亮！屋子里没有什么家具，显得空荡荡的。里外收拾得很整洁。倩倩的妈五官清秀，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女红很好，枕头上帐帘上都绣着龙凤鸳鸯的图案。在院子里我看到了杏树和柿树。五黄六月时，杏子黄了，桂花飘香时，柿子红了。后来，我吃到了圆圆的杏子，酸酸的，甜甜的，不觉牙齿都被酸倒了；吃到了红红的柿子，凉凉的，细细的，像包了一层甘冽的蜜，爽到心底。


    再后来，倩倩跟着妈妈进城读书，据说她爸爸放了出来，一家人团圆了。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倩倩妈忽然又出现在我们村里，人瘦得只剩了皮包骨头，听说她生了病，没多长时间了，她这次回老家是来告别。


    老屋一点一点破败，她已没有精力进行修整。一把锁锁住了油漆剥落的大门，锁不住漫漶寂寞的时光。秋天，柿树上的柿子红了，在满树的叶子掉光了之后兀自挂在深秋光溜溜的寒枝上，像挂着一盏盏温暖的红灯笼，倔强寂寞地亮着，不愿凋零。

海棠无香

认真的读完了，心情有点沉。

过冬蚂蚱

我读过鲁迅的《故乡》，我哭了、、、今天读了您的《柿子》我心情也有点沉。柿子是寂寞的，花开时其貌不扬，青涩时口不能尝，红黄时外行人以为熟了，咬一口却苦涩依旧，即使吐出来，舌条半天都难以清爽、、、只有懂她的人，才知她的甘甜与清凉、、、

正德

我家的柿子也黄了。。。。。。

水云轩主人

苦涩的青柿子。

过冬蚂蚱

正德 发表于 2015-9-20 07:10
我家的柿子也黄了。。。。。。

黄是黄了，关键是可熟了。。。。。

莲花塘的水

海棠无香 发表于 2015-9-19 20:14
认真的读完了，心情有点沉。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想必您是深爱海棠之人

莲花塘的水

过冬蚂蚱 发表于 2015-9-19 20:46
我读过鲁迅的《故乡》，我哭了、、、今天读了您的《柿子》我心情也有点沉。柿子是寂寞的，花开时其貌不扬， ...

谢蚂蚱评点。

莲花塘的水

正德 发表于 2015-9-20 07:10
我家的柿子也黄了。。。。。。

大师，在下有礼了

莲花塘的水

水云轩主人 发表于 2015-9-20 09:31
苦涩的青柿子。

水云轩有满纸的云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