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年春节
记忆里最难忘的是2012年,母亲走后的第三个春节。
那年,腊月 二十七一大早,84岁高龄的父亲地走二十多里接我们回家过年。二十九我和妻儿回到家已近中午。空气里满是浓浓的饭菜香味,鞭炮声此起彼伏,好多家已贴上春联,有的还挂出红灯笼。
父亲正站在门前。身后的门上还是上年的春联,纸已发白,墨迹变淡,对比更显眼。母亲走后第一年,门上贴着父亲黄纸写的春联,第二年换成蓝纸,是弟弟的笔迹。父亲说,今年不贴春联了。看着27年一直忠心耿耿守护着亲人和家的门,眼前映现出母亲慈爱的容颜,我不由心底一酸。
弟弟弟媳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妻罩上围裙帮忙。儿子跟侄女玩着小炮,不时“噼啪”炸响,随即溅出了欢快的叫声和笑声。住在身边的二姐正在“放”花生,翻滚的油锅里,搅和了鸡蛋面粉的花生米“啪啪”地炸着,瞬间变为金黄,香味儿一阵阵钻进鼻子。旁边堆着已炸好的冒着香气和热气的肉圆子。七个儿女中只有二姐最像母亲,每年过年都不厌其烦地准备这些菜,母亲走后更接过了她手中的一切“传统曲目”。看着忙碌的二姐,我又一次想到母亲,不觉泪满眼眶。
父亲在呼唤二姐。二姐忙放下手边的活,打来热水又拎了一壶开水,让父亲先洗脚,说脚趾甲软了好剪。父亲顺从地坐在凳子上,脱了袜子把脚伸进盆里。我心一动:帮父亲洗一次脚吧!我曾在电视上看过那个广告,也给学生布置过同样作业并做了练笔。孩子们朴实稚嫩的文字,纯洁的尚不懂伪装和编造的感情感染着已过不惑之年的我。
我蹲下身子:爸,我帮你洗一次脚吧!“不,不”仿佛突然被烫了一下他慌忙抽回脚,脸涨红了,讪讪笑着,“我不要你洗,不要你洗,你二姐帮剪趾甲就行了。”不管怎么说父亲就是不让。午后的阳光很明亮,天气颇寒冷。我说:“不让洗就算了,你再泡一会,我对水。”我小心地倒着开水,用手试着水温。他这才把脚伸进去交互搓着。想起犹太人的谚语:“父亲帮助儿子时,两人都笑了;儿子帮助父亲时,两人都哭了。”也许父亲是不愿让我感觉他已经老了,老到需要儿子给他洗脚。可是,父亲,人总是要老的啊!
对了三次,开水倒光了。父亲朗然而笑:“从没有这次脚洗得最舒服干净!”二姐拿毛巾擦干父亲脚上的水,端来小板凳打倒了自己坐上去,将他的左脚揽到膝盖上,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攥着父亲的大趾头,右手拿剪子剪趾甲。疼不疼?不疼。要疼你讲一声。我知道。二姐怕剪狠了剪到肉,每剪一下,就要问一声还“扑”地吹口气。父亲开始还回答,后来索性闭起眼睛。剪完了,他掏出两块塑料皮把脚仔细包好,套上袜子才穿鞋。我知道,父亲的脚好开口子。小时,长年在外工作的父亲难得回家,冬天回到家晚上洗完脚,一定拿张黑膏药在油灯上烤,膏药化了一滴一滴往下滴,滴进脚后跟的裂口里,滴一下他便“咝”一声。我工作十几年后,才听母亲说父亲的脚不开裂了。不知谁告诉他一个方法,冬天用塑料皮包脚能防开裂。这大约是真的,后来再没见他用膏药滴裂口了。这么多年父亲一直喜欢地走,不管去哪儿无论何时,一个字——走!因为走,父亲身体始终硬朗没生过大病,感冒都少有。
接着剪指甲。看那手:筋骨暴突,大小口子遍布,深浅不一,指甲豁牙露齿,缝里有黑垢,有的浸着血渍。父亲笑着说:我这是老鹰爪子!
父亲是很勤劳的人,除侍弄母亲的责任田还开了不少荒,拿退休金却不乱花一分,劳动所得补贴家用,又不愿给儿女增加一点负担。母亲走后仍不辍劳作,耄耋之年还坚持自己料理生活。
手指甲很坚硬,二姐剪得很吃力。剪一下问:疼不疼?仍要吹口气,仍然要用手摸摸,大概是看圆不圆润,有没有尖锐的角。“这下好,可以干干净净过大年了!”父亲摸摸手指,对自己又像对二姐和我说,最后看看自己全身上下,笑呵呵地走了。
吃罢年夜饭父亲和我们说会话,又看一会春节晚会便回房休息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母亲说七十三八十四,是人生最难过的两道“关”。2012年的最后一天,84岁的父亲在儿孙们“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的祝福声中闯关成功。
转眼新的一年春节又如约而至。父亲依然不辍劳作,依然自己料理生活,身体依然硬朗,无论在何时无论去何地依然喜欢地走。儿孙们曾经闹着要给他过寿,他不让,只在每年正月初一早上让一家人吃顿面条,说是长寿面,大家吃了都团圆都平安都长寿。今年春节父亲应该是“米”寿(八十八),我们期待着他的“白”寿(九十九)、“茶”寿(一百零八)。。。。。。也是,生活在这样的太平盛世(父亲的话),他又如何不长寿?我们又如何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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