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人 为 何 欲 断 魂 ——重读杜牧《清明》诗新悟 周元桂 大诗人杜牧的诗作,以其流丽拗峭、矫健俊爽的风采自成晚唐一帜。“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此乃人所熟知的一首杜牧的七绝诗,好读、好记,语言十分通俗,流畅自如,毫无经营造作之痕;音节和谐,景象清新、境界旷美、情兴隐跃,诗的意味婉约深长。 千百年来,人们对这首小诗的领悟、意释大同小异,如《千家诗》点评云:“此清明遇雨而作也。游人遇雨,巾履沾湿,行倦而兴败矣。神魂散乱,思入酒家暂息而未能也。故见牧童而问酒家,遥望杏花深处而指示之也。”其实,如此领略,未能达其余韵邈然之深境。笔者早先亦类此释意过,后来又把这首小诗粗浅理解成,是诗人为清明踏青的人构设的寻春销魂情境:行人走在小路上,淋点小雨,寻求小憩,借问小牧童,找到小酒店,喝了个小醉。落得个今宵酒醒杏花村之惬惬然春趣。如今深读之方悟,“断魂”迥别于“销魂”,一字之差,离题万里矣。 诗人抒发了怎样的情怀和愿望?诗题为《清明》旨意何在?尤其是“欲断魂”之真意何指?此乃该小诗的诗魂。领悟这个诗魂方能使释意中的。欲领悟此,必须把握住两个关键,一是须了解我国的“清明”民俗文化之史情;二是要联系诗人的诗作风格加以透析。我国在盛唐以前,清明节与寒食节各自独立为节气日,寒食节当日要禁止烟火吃熟冷的食物,并以冷熟食到祖先墓地祭祀。大多认为此礼仪是为了纪念春秋时晋国的介子推而设立的,其实,禁火冷食习俗渊源于原始社会钻木取火时期的“改火”习俗。中国古人对祭祀祖先十分重视,将寒食节扫墓祭祖视为返本归宗的仪式节。而古时的“清明”主要进行踏青醒农忙活动。由于寒食节近在清明前两天,于是人们将二节日合而为一独称清明(节),“清明”便由节气变为节日。二节合一的时间约在盛唐后期,改合之初,诗人们的诗作往往是将寒食与清明并提,如白居易有诗:“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到了晚唐的杜牧就只以“清明”为诗题了。此时清明节的扫墓祭祖活动特别隆盛,而且只能在这一天的中午之前进行。这一古习俗的宗法情怀之隆盛,才是杜牧《清明》诗达意之主旨深处,而非杏花村深处。 据《江南通志》载,杜牧任池州刺史时,曾到过杏花村饮酒。故而诗中的“杏花村”应是实指,也可能是用以泛指酒家所在地。杜牧为京兆万年(今西安市)人,他在刺史任上只有二、三年时间,其祖坟不可能在池州。可见诗中的“路上行人”,应是杜牧于清明节那天,亲眼看到的赶着扫墓的人,而且很可能是从远道匆匆赶回来祭祖的游子,长时间未回来过,近乡情更切,心情是沉重的,加上“雨纷纷”,湿冷阴沉,愈增愁绪。更有甚者,不知酒家(并非只卖酒,也有餐食)在哪?扫墓祭祖所必须用的酒(墓前洒酒,意味着思念永久)和供祭物,以及必须冷食的午餐,都还没有购得,有可能被购空而脱销,且时间紧急(必须于中午前赶到墓地),而祭祖之大事却一事无成,这显然构成了行人的燃眉之急——急到“欲断魂”的程度。如只是因为淋小雨需要找酒家以酒驱寒而又一时没找到之愁“急”,行人便产生断了魂似的痛苦感,岂不是无病呻吟之夸张?这不符合杜牧的思想境界和诗作风格,何况诗作另有宏旨。 杜牧是个很有政治抱负、历史眼光和人文情怀的高品位诗人。他的警世杰作《阿房宫赋》问世,便耸亮出其诗作风格之高势恢弘,让人仰以殊观。继而其笔下飞出许多声高意远的名句,如“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烟雨楼台中”“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等等。按照综观整体的鉴赏原则并结合诗人的诗作风格,可以认为《清明》诗是一篇以轻松简淡地描绘,隐托出其时清明祭扫景况之盛大。诗人创作了一个典型的清明节民俗“特写”之画面,昭示了中国传统的清明文化之核心价值——弘扬了经天纬地的孝文化。忽略此,都乃舍本逐末也! 由此我们当警悟:认知,因浅尝辄止而浅薄,因不求甚解而虚弱,更因盲目自信而伪硕。 作者住址:安徽省来安三中 电话:130933213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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