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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做过的蠢事
父亲不是一个灵巧的人。命运对他似乎也不很青睐:19岁祖父去世,留下了一身债务;刚解放时21岁参加的工作,先是在乡里做办事员,几年后莫名其妙地转到供销社,且去了外地,自此与家人聚少离多,而跟他同时甚至稍后参加工作的都上去(提拔)了或者进了城,他至今还僻居乡下。他对祖母从无粗言暴语,高声大气也不曾有,对亲戚长辈执礼相待,恭谨有加,对平辈晚辈也是和颜悦色慈言善语,独对七个儿女冷漠苛严。唯一做过的值得浓墨重彩书写的事是56岁上提前退休让大姐顶职,其时是1982年秋。但不几年供销社垮台,大姐下岗,他自己中途也有二三年未领到一分钱的退休金。也是1982年我初中毕业,以优异成绩去上师范,没能读高中考大学,更成了乡邻评说他不重视子女培养的铁的证据,至今还偶有人提起并为我鸣不平。
以上文字不在于揭父亲的短,而只是为了引出他下面的几个愚蠢故事。
1、挑水救秧
父亲没有田,田是母亲的。那年夏天干旱,地里裂开了好大的口子。正是水稻含苞时节。往年碧波轻漾绵延数里的大坝,水一个劲儿地往下落。坝埂上架起了一台台柴油机,日夜轰鸣。水,洁白的水,金贵的水,活命的水,流进干涸的田里,流进庄稼渴得冒烟的喉咙里,流进农人无眠充血的瞳仁里。父亲没有抽水机,只好挑起水桶下到坝里,把水往岸上挑,再走过狭窄高低的田埂,把水一瓢一瓢地泼向枯黄的秧苗。一棵,两棵,一担,两担。坝很快见了底,机子不得不停止了转动,坝中心厚厚的淤泥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水皮。父亲走下去,用舀子把水一点一点撇进桶里,再艰难地挑上来。烂泥一直没过了膝盖。算算时间,父亲整整挑了17天。
2、挖荒
母亲的责任田少,父亲便挖起了荒,离家二三离的轮窑厂有几处取土后留下的深塘,上面是大大小小的坡地。父亲相中了它们:拔掉杂草,一锹一锹地翻土,再用锄头把土块打碎,撒上化肥,点玉米插山芋栽芝麻种南瓜,又去半里外的厕所挑粪水。雨天千条细流裹挟而下冲出沟沟壑壑,晴天地又干燥龟裂,结果往往是禾苗枯死而一次次去补棵。但因离家远不便管理,最终到手的也就寥寥无几了。可父亲很高兴。玉米熟了,他让自己的女儿、媳妇、孙媳妇去帮忙掰玉米,一人一天开20块钱工钱:南瓜熟了,他让孙女、外孙、重孙女去帮忙找南瓜,找一个给2块钱。女儿、媳妇、孙媳妇真的是帮助劳动,孙女、外孙、重孙女纯粹就是热闹了,重孙女才5岁,刚上幼儿园。算算帐,除去本钱和工钱,工夫不算就落一忙,有时收获的还抵不上花费的多。
3、地走
1985年我还在师范念书。一天正在寝室午睡,忽然父亲来了,带了几个大黄梨。后来才知道,家里要盖新房了,他和二姐拉着板车来滁州(当时还叫滁县)买竹竿子。滁州离我们县城有20几公里,县城离我家有10多公里,这一天他和二姐地走了60多公里,其中一半的路是拉着一板车青竹竿。可怜的二姐,脚底起了四个大水泡,水泡又变成血泡,到家后好几天都不能下床。秋天,我家盖起了四间大瓦房。
退休后的父亲,只要是独自动身,不管到哪儿去,都是地走。现在,他已经80多岁了,每天忙忙碌碌,不得一下闲,除了侍弄责任田和开荒地之外,他喜欢上街赶集。有时把自己种出来的山芋芝麻玉米南瓜之类背上街卖,买回鸡鸭鱼肉,用来改善生活和招待回家的儿女。当然,来去还是地走。以前是省钱舍不得坐车,现在却是省钱以及活动和锻炼,一举两得。这差不多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有人嘲骂他:还退休干部呢,车都不坐,简直一守财奴。也有人笑话他:连一件像样点的衣服都没有,整天忙开荒,跟乞丐似的。父亲都一笑置之。再远的路,再热再冷的天,他都是一个字-----走!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会花言巧语,不会见风使舵,不会曲意逢迎,也不善谋划和计算,只一门心思地出蠢力气,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在意别人的议论,跟挖太行王屋二山的愚公有点相近。顺便说一下,大姐下岗后不失志,又自谋了职业;我中师毕业做了20多年教师至今还做得有滋有味,学历低,参加了自考,早就获得了本科学历和学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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